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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评] 《红土地/Red Dirt》：留下的代价 [打印本页]

作者: DCRGZT 时间: 2011-10-12 17:02 标题: 《红土地/Red Dirt》：留下的代价

非常震撼的电影，想要形容实在有些词穷语拙。反复思索方敢下笔，真怕这一副弱腕写不尽其中真意，反倒是在笔底被糟蹋了。貌似一个廊桥遗梦的故事，来了，爱了，走了，无尽的遗憾与感伤。其实不尽然，廊桥故事，人到中年无可推卸的生活责任，用成年人的理智去屈服于现状的无奈。而红土地上令人扼腕的爱情则是一趟挣扎的心路历程，没有太多的外在因素，是固守自我和感情抉择的抗衡。自我意识的觉醒和人类归属的意义才是此片的荦荦大端。

全片疏松散漫的节奏正是其风神韵致之所在，形散而神不散，每个情节都深邃其里，淡而屡深。如梦似幻的对话流贯在每一处空寂阒然或滞涩窘迫的空间，常常说到一半，不是忽然主题跳跃就是情势急转，尤其那些剪裁出奇的答非所问，妙不可言，独抒灵性，仿佛是各自沉浸在自我思维中的角色们，猛然一个惊醒而抛出的意识片段。浮艳与幽寂绸缪，始终摩荡盘旋，压抑中并非没有抒怀，可已经被那迷醉的气质熏染得欲罢不能，宁愿就这样一睡不醒。

Griffith和Emily带着激情淋漓后的疲倦懒散地靠在树下，表情凝滞，目光空洞，他古铜色的身体泛着汗湿后的光泽，身旁的她白皙的肌肤、欲滴的红唇、熟透的双颊，两具美艳的躯体映衬在绿得发霉的草丛中，荼靡到死寂。这华靡艳丽的画面背后却是一颗怎样忧郁而枯寂的心？影片就在这死气沉沉的幽绝静绝中拉开了帷幕。

Pine Apple，世上最安静的地方，止水浮云般的生活却将Griffith逼入仄径穷途。Summer终日惝恍迷离，自己不堪的过往和那些逝去的人，让她成了驻足在记忆中的活尸。她的时钟停了，日子一天天过去，于她而言只是一天又一天的重复，伴着电唱机中始终如一的音乐，穿着华丽的睡袍，蜷在卧榻之上的一具空壳，Griffith是她唯一能紧紧抓住的救命稻草。于是他就这样被勒紧了脖子，和母亲Summer活在这座围困城堡之中。

Lee开着皮卡有些霸道地闯了进来，Summer自然对这个不付房租的流浪汉冷眼相觑，可在Griffith眼中他简直就是自己梦想的化身，他一辈子都呆在这个地方，偶尔做做去西部的梦，而Lee却自由地像马儿一样到处飞奔，只是他没有罗盘而已。而Lee的一举一动将这万静之中的Pine Apple搅了个人人自危。

Emily和Lee每次相遇都是针尖对麦芒，冷言恶语，硝烟弥漫。唯独最后一次，Lee临走前与正在打理行装的Emily道别，两个都将离去的失意人，终于卸下武装，各自神伤。此时此刻，一败涂地的Lee饱尝失爱的苦痛，恐怕对眼前这个同样失恋的女孩可以感同身受了。

Emily是失落的，Lee搅乱了Pine Apple的宁静，打碎了她的美梦，可是对于两个真心想爱的人她能指责什么呢？Emily和母亲嘟囔着：任何有点智商的人都会离开这个荒芜小镇。可面对母亲的诘问“你为何还留在这里？”她却悻悻然无言以对。她深爱表兄，却只能享用他的身体，得不到他真爱的回应，却也找不出缘由。而Griffith一旦离开，则风筝断线，她再无可能抓得住他。所以Emily放弃自己的自由，剥夺别人的自由，宁愿沉溺在自私的妄想中，只要Griffith还在红土地，他就是属于她的，就像Griffith的母亲那样，要牢牢地抓住他。

人有时真的很可悲，不停的为自己设下圈套，设定着一些遥不可及的目标，以为自己意志坚定，其实挣扎在执念的泥潭中空耗着意志，偏偏忽视了真正的自我真正可以拥有的种种。Lee的搅局把泡沫踩碎，面对Emily的质问，Lee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能离他远点”，Lee明确向Emily宣布他爱Griffith，他不离开Griffith的原因和她是一样的。Emily不知道Griffith不爱她的原因时还可以幻想还可以期待，Lee的到来让她知道了答案，所以只有绝望，Pine Apple变成了一座坟墓。Griffith才是她曾经的全部，红土地算不得什么，而现在已经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那夜，滂沱的雨柱如流矢交坠，两败俱伤，恨海愁山。Griffith何至于这般恼羞成怒？

Summer告诉Griffith，她是真正的生母时（Griffith其实早已知情），他毫不惊讶却矢口否认。他说她母亲在河里呼唤他，假装忘记自己没有告诉过Summer而只告诉过Lee，他当然不可能对Summer他真正的生母说这些。Griffith始终在心里编造着谎言，好让自己相信他不属于这里：他怨恨不已的冷漠的舅舅留下的农庄。其实Griffith很清楚这就是他的家，只是他不想接受自己是个私生子的事实，就像他不肯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一样，于是他对Lee违心地怒骂，其实是在骂自己，最后再用拳头来证明他不是，那一拳他又何尝不想打在自己的脸上。

Griffith终究离不开Pine Apple，纵然编织再多的理由，他也不可能抛下脆弱无助的母亲，让这座唯他所有的庄园变成荒芜。Griffith从来就没有下定过要走的决心，即使是在月下歃血为盟，也只是对Lee一旦离去后自己又将面对孤寂的恐惧，才暂时鼓起的勇气。他对Lee说他害怕，Lee完全明白他的心意，Griffith和他相处后已经没有勇气再一个人面对那令人窒息的农庄了。所以他要带他走，他不能让Griffith的灵魂在这个庄园渐渐锈损。

他们去做巨型针毡的时候Griffith说：有点习惯你在身边了。说得那么自然那么不经意，全然没有意识到这是公然地示爱；而当Lee一脸郑重地说“你对我很重要”时，他是如何掩不住嘴角赧然的轻笑。真觉得Griffith像个孩子一样，总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时时刻刻露着马脚，在别人眼中完全是本相毕露的。Lee爱Griffith有多深？他默默地帮着他躲猫猫，从不提感情两字，始终保持着Griffith想要的距离，他知道这个深埋自己的人只有离开这里才能释放自己。Lee虽然洞察一切，但生活远远比他所知的要复杂无情。

掌心相握，血液的热息在心端交融，也就在这一刻，Griffith将心交给了Lee，最后Lee独自西行，带着Griffith的真心，就好像把Griffith带去他一直向往的地方，Lee替Griffith实现着他的夙愿，Lee是Griffith的翅膀。“你知道我与你同在”，“永远”。对他人的付出若是建立在对自己的放逐上，那么即使在一起了，终有一天也会自我迷失到彼此分途殊异。世上没有必须得到的东西，只有绝对不能放弃的自我。Lee这次重返得到了一份最真挚的感情，他的行李已经超重，即使这般刻骨铭心，即使这般肝肠寸断，也不能因此停留。

他原本就是个过客，他爱上的不是这个地方，只是Griffith。他不能骗自己融入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地方，让这片红土地成为他们共同的家园，甚至连Griffith都并不喜欢这里，他只是属于这里罢了。Lee有自己不断前行的理由，那是一个自由灵魂的傲岸，他已经努力过让Griffith摆脱封闭和他一同奔赴希望之地。最终的失败让他明白，每个人都一样，或者有离开的理由，或者有驻留的无奈，并不是人人都能像他那样可以随缘放旷地生活。Griffith从小至今一以贯之的生活方式，和Lee居无定所的转蓬人生天差地别云泥悬隔。纵然Griffith也有心之所向，但是背起行囊将是如何的沉重，哪可能有Lee这般轻装上阵。他们完全是两种人，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理念和生活历程，Lee是一颗彗星偶然经过Griffith的轨道而擦出了火花，彗星注定了要飞走的。Lee或许在寻找一个可以停下来的地方，但那绝对不是沉闷的Pine Apple，所以他最终痛彻心扉，却依然走的决绝，一个人不能违抗自己的意志。“爱之回忆，永驻心间”，对于男儿，足够了。

Lee带着Griffith的梦想走了，Griffith依然留在红土地，肩负照顾母亲的责任，独自支撑空阔的庄园，仍旧一成不变的生活。然而巨变在Griffith的心中，现在的他已挣脱围困，完全自由，红土地成了他心中真正的家园而不再是枷锁和梦魇。分别的一刻，Griffith主动向Lee表白，抚着他的脸庞送上一吻，那释放的情感不再抑郁难宣，得以任由驰突，终于立身无愧地直面自己和这宿命的生活。而Lee此刻决堤的心情定是如千尺飞流奔涌而下，冲散了郁积在心里的痛，这一吻是对爱最真纯的回应，对Lee最深沉的感激。Lee抱着Griffith流着幸福的泪“Griffith什么也别说了”，全都在心里融会到了，紧紧拥住你，让我感受一次你真实的体温，此生可以无憾。

针毡在燃烧，熊熊的爱火是短暂的，但是如此炽烈而滚烫。Emily和Griffith在火堆边相拥，两颗失意的心是冰凉的还是温热的？至少那些爱恨情仇已消泯净尽。这梦断魂飞的Pine Apple，唯有Lily Mae的墓志铭道尽其寓意，心事沉疴已经入土，生命中的吉光片羽化作记忆中的永恒。

结束语：留下的代价
“离开的代价是什么？”简单的问题，所以有个两人都适用的简单答案：resolution。

“留下的代价呢？”Lee没有回答。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以至于要用整部电影来作答，Lee在没有经历这些之前他也确实不知道答案。影片结束，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戳心戳肺的事实，Griffith留在了红土地，Lee留在了皮卡内，这代价就是生活的代价。纵观全片之后，回过头来发现，这才是点睛一笔，这一问犹如天问般荡气回肠，让人回味无限。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生活是一遭苦难的历程，需要用意志去扛起的千斤重担。可能这场绝恋的表象让人重伤之下觉得疑惑，但这就是生活的真相。有天荒地老的爱情吗？有恒温的热恋吗？感情永远不可能是生活的航标，人只能在自己的归属地生活，而哪里是你的归属，只有你自己才会知道。

Lee目光曈曈地对Griffith说“你可以怀疑你怀疑的一切，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这就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错误，没人可以替别人做决定，人必须自己决定自己，所以他自认为对Griffith的救赎注定是要失败的。

Griffith没有被Emily困住，没有被Lee带走，更没有被母亲拴住，（他可以离开的，他已经握着母亲的手告诉她，他没有愧疚，这就证明他可以对母亲撒手）留下来完全是他个人的意志。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最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一个眷恋土地的人还是一个可以云游四方的浪子。

Lee的性格、本质或者说他的血液中就流淌着漂泊的意愿，而一个喜欢扎根的人不可能永远和他保持同步。Griffith说，“我不想过那种深爱着一个人，却又担惊受怕的生活。”Griffith已经彻底清醒，他可以深爱他，但不一定能承受和他一起的这种生活。Lee显然也意识到了，他从头至尾一丝一毫都没有想为Griffith留在这个他并不喜欢的红土地上，他只想着要把他带走，带到他梦想中的地方去看一看，看过之后呢？一旦Griffith想停留，而他的心又想着夕阳或者旭日的方向，怎么办？Griffith和Lee都认清了自己，看清了对方，正视着自己的灵魂作出了最终的选择，不再怅恨，不再惶怵。

所以，这至真至纯的爱才有着有着铿金锵石的魄力，不可移易，永驻心间。Lee为Griffith打开了心门解开了枷锁，Griffith为Lee的天涯倦旅送上了伴其一生的回忆。双手相握，“你知道我与你同在”，“永远”，这撼天动地的誓言，这男儿的热泪，是嵌在生命中的钻石，永不磨灭的光华。

宿命并不是无奈之下的托辞，更不是向命运低头，而是勇敢地接纳摆在你面前的一切。相爱，分离，都只是生命的过往，不要患得患失，永恒只存在心中，意志则在你手中。

换做是几年前的我，定然对这个电影无能为力，今日一见犹立镜前，虽愁肠满腹，感叹生如苦海，可渐渐地也豁然了，正所谓云在青天水在瓶，似乎能参得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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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大奥 时间: 2011-10-12 20:12

{:5_338:}写的好长，我仍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留下，也许他不想出去！

作者: ypc002 时间: 2011-10-13 14:34

楼主很用心，佩服

作者: sth 时间: 2011-10-13 16:35

楼主写得很用心！

我尤其喜欢“结束语：留下的代价”，感觉所言甚是

作者: tomis 时间: 2012-1-2 21:07

一部很沉闷的电影，沉闷到一开始就明白结局，有些人是树，扎根于这红土地，无法挪动，而有些人是浮萍，是风信子，漂移是他们的本性。

作者: lizhengxiang 时间: 2012-2-19 18:26

我们都在留下与离开中迷失了自我！

作者: 無非無 时间: 2013-3-10 16:57

寫得很用心
我也了解了為何Griffith沒有跟著Lee走了
這一切只是心之所在的問題
兩個不同希望與不同理念的人
有時也是無法強迫走相同的路
所以Griffith最後留下來了

作者: keepinheart 时间: 2013-5-3 00:17

回复 1# DCRGZT

写的真的很好，看来楼主也经历过一段亦留亦走的爱情。这部片子确实不是传统描写GAY的爱情片，伤感一直是电影的主基调，也预示着最后的结局，也许真的唯有悲剧才是永恒之美，那些真实但又刻意地描写，让这部描写南部的片子真的非常美，有时真的让我不自由地联想到那些写意的法国片。最后的那个吻真的就足够了，对于两颗相爱但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心，这是最好也是最悲伤的结局。

作者: lx911414 时间: 2013-5-20 17:19

看到电影名，记忆力的全是遗憾啊！最后的分别太伤感了

作者: tomis 时间: 2013-12-5 22:44

今天看了《寻找仙人掌》之后，突然想起了《红土地》。作为一部不算是同志片的电影，看了之后真是感触良多。

想走的人其实走不了，走只是他的愿望，他永远不可能去实现的愿望，他更知道他的责任逼迫他留在这块红土地！
一些人的一生就是一个圈，永远活在这圈里，一些人的一生是一条线，永远在行走之中。当Lee的线进入了Griffith的圈之后，Lee的线必须会重新回到圈外，哪怕再次进入，但还是出来的。

作者: 回忆之城 时间: 2015-6-26 05:15

最好看的GAY电影之一

作者: tianya1234 时间: 2015-6-29 18:57

写的好长啊。看了好久才看完。写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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