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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评] 《红楼梦/The Story of the Stone》：胜在写实，败于造作
本帖最后由 mrwhite 于 2020-2-14 14:22 编辑
影片的开始是小林在独自释放自己压抑很久的欲望，而整个的西门红楼也正是在欲望的基础上锦上添花烈火烹油。妙在这个“西门”二字，将原本风花雪月的红楼演化成了奢淫糜烂的歌舞升平。
故事很简单，无非是爱情、撕逼、现实和死亡，讲述的却是一个群像的形形色色以及他们的悲喜与挣扎。这其实是一部格局很大的影片，俨然是一幅描摹现代同志生态的浮世绘，虽是戏剧，但极写实，接地气。
平心而论，你是否看到了很多你所听闻过、见识过甚至亲身经历过的似曾相识的种种？影片展现出了同志生活另外一个真实而沉沦的层面，不再是暗恋、纯爱、深柜，而是烂醉、变装、嗑药、一夜情、多人趴、扒光醉酒直男的衣服、暗地里拉皮条、你偷我偷的情侣关系、三温暖小黑屋的无遮大会……影片的创作者把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同志生态圈子切开了毫不修饰的摆出来给你看，却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歌颂或批判的意思，因为这世上的每一个圈子都不干净，正像影片里说的“台北这个地方会吃人”，而所谓的支持或批判自在个人的心中。
相比之下，影片的故事里篇幅不多的几处对爱情的描绘格外动人，这也是影片里难得的温柔纯净的瞬间。印象最深的是影片后段倒叙的宝哥与小林相遇的时刻，那是在峰姐为琏哥举行游艇趴庆生的时候，也正好呼应了影片一开始回忆中的阿宝因与蒋玉涵的绯闻跟小林道歉的场景。回忆中两人在清晨的游艇上淡淡的聊着天，一个是健硕淳朴的兵哥，一个是阳光青春的青年，那些笑容干净美好，那一年那一天那一瞬两人一起看的日出也美不胜收。或许两个人正是因此才开始了那一段爱情，而影片至此时，小林其实已经追随宝哥自杀而亡——岁月静好，已成惘然啊！
影片里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那就是艾滋。影片不动声色的将“艾滋”这个可怕而又人人避之不及的东西掺杂其中——当酒吧举行浴袍派对的时候，当峰姐生日大趴团体三温暖的时候，当琏哥聚众嗑药内衣趴的时候……客观的来想，沉迷其中快感的人们在那一刻可能真的是不会意识到自己会不会有可能有事情，或许正是因为本身本不受法律条框的约束更不会有下一代的自然产生，无需负责就可以想当然的不留余地，只要这一刻的及时行乐就好。所以影片里的宝哥被Sean传染，又传染给小林，而Sean又是被谁感染的呢？但，这样的结果真的应该去指责他们吗？真不见得吧，毕竟每一个人都不是有意向传播给他人的，他们不过是沉沦于快感而失陷于病疾的诅咒，可惜！可怜！可悲！可叹！
然而感染艾滋并不可怕，感染之后的生活才真正要命。于是宝哥自杀了，可能是因为他出身于军人的家庭，也可能是因为他对于感染小林的自责与极度的愧疚；小林最终也自杀了，他应该是真正死于现实生活带来的压力：面对爱情而不敢接受，面对恶毒的伤害而无力反抗，又或者说小林应该是死于对自己的极度失望和反感以及那种重压之下的无力感——为何他一直不肯与JOSH发生关系却选择跟那个赞助他衣服的张老板上床，是为了欲望的发泄还是因为心中某种报复的心态？然而却被偷拍下性爱视频并被恶意传播——不得不说，这种行为真的是人性的恶毒，无关性向。其实是小林应该意识到了自己的变化，不只是身体的变化，更多的是心理、心态的变化，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在游艇上看日出的阳光的小林，于是在性爱视频这最后一根稻草的触发下他选择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当小林的尸体被殡葬人员即将抬走的时候，为他送行的只有对他有些好感情愫的阿喵和对他爱而不得的JOSH……当JOSH当场脱下自己的衣服送给小林遗体的那一刻，说真的，突然悲从中来，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着实让人有点难过。
影片之所以会去讲“艾滋”这个事情，一方面是要推动剧情发展，另一方面因为这个话题也确实无法避免，还有一方面的原因可能是要表现“政治正确”内容的需要，比如如何正确的面对艾滋。这个“典范”自然就是Sean了：身有病患仍能乐观阳光、健康生活——早睡早起、跑步、游泳、按时吃药、工作学习爱情都能三不误。这当然值得支持和称赞，至少是心态的良好，果然“薛宝钗”是个健康上进的好同志啊！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Sean的“政治正确”一方面的确在于他的自律自控；另一个关键方面不过是因为他原本就存在的较好的经济基础。说白了，他有钱！在较好的经济基础的条件下，即便感染了艾滋，他也不用特别的惊慌和恐惧，因为他可以轻易地获得更有效的治疗，他有能力做到让自己更健康更安全的生活，而这一点，有太多的人不能够了，有太多的人是做不到的，像小林或者是琏哥嗑药多人趴里的那一个个“天菜”们，他们可能就真的做不到。这看似很有点悲凉，但又的的确确是冰冷刺入骨髓的现实。因此请牢记：啪啪虽好也莫贪杯，洁身自好、注意安全才是硬道理——色即是空啊！
虽然这个片子因为“高仿”《红楼梦》被骂得很惨，但其实影片的创作团队还是很值得佩服的，至少在“借用”红楼的精髓方面他们做得是真的很好，比如说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影片里确实早已在前期的歌舞升平里处处埋下了铺垫，这一点必须说还挺妙——比如十二金钗选美的时候那个主持人是“警幻仙子”嘛。警幻，警患也。从开篇的“台北不会下雪”到“薛理事长很贱专门找茬”到“警幻”再到阿喵“奇怪的梦不知是好是坏”……这些都在一个个小小的只言片语之间暗中做好了铺垫。及至影片的最终到底是在警察的“主持”下被搜查被“抄家”，紧接着在一个罕见的台北下雪的日子里stone吧着火，大火涉及了整个红楼，然后西门红楼真的变成了“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实际上，抄家也好，火灾也好，还不都是人祸？峰姐因撞破琏哥三温暖劈腿小鲜肉而大闹浴室，最终却接受三人行的现状。当然，这也是一个伏笔，直到后来峰姐暗里出手让小尤因涉毒嫌疑吃了官司，小尤回赠给峰姐一把大火。
演员方面，表现最好的应该是峰姐，我甚至认为整部影片的第一主角其实就是峰姐，而Sean、JOSH、小林顶多也就算是男二。这个长相不算惊艳，身材也不算惊艳的男子，略带一些娘气，一双睁大的眼睛画着眼线，看上去直愣愣的，像是能戳到你的内心，这个角色表面是轻浮、周全和左右逢源，内在是坚韧、狠辣和圆滑精明，这一切都在演员的一举一动之间，瞪一个眼神、抽一支烟、喝一口酒……就传神的表达了出来，有味道，真厉害！查了一下这个演员貌似在台湾文艺片方面还是很有才华的。表现好的还有琏哥，真的是浑身上下活脱脱一个有钱二世祖的精气神儿，本心不恶却五毒俱全，慵懒、色气、油腻，同时还有一点因为人生阅历而来的豁达不计较，颇有一点已婚男人的味道，倒也很符合影片中精明强干的峰姐“老公”的人设。
另外， “大闹浴室”桥段里的小尤让人印象深刻——作为一个不知情下被小三的男孩在原配捉奸大闹时一言未发，而闹剧散场后他赤裸着身子独自关上门，在残存着欲望气息的三温暖小屋子里静静地听着别人对自己的八卦，那个时刻的那个表情，有木然，有委屈，有受伤，有不甘。这个演员戏不多却刻画得挺饱满，而且身材不错哦~ 利晴天客串了个变装的“警幻仙子”同时又是一个影片里真实的警察，表现尚可但无亮点。至于小林等人，其实表演的感觉都一般，整体来说小林的感觉更好一些，大方向的情绪一直有压得住，小情绪小细节也可圈可点；戏份不多的宝哥倒是我喜欢的，其实主要也就两场戏吧，很好的演绎出了一个让人心水的兵哥情人；小春其实演的也很棒，小小个子刚刚硬！而JOSH、Sean、秦钟等人主要都是卖肉的，还有那个秦钟戏里的纹身男友声音竟然很好听~话说，里面琏哥多人趴的桥段中竟然有真枪实弹的镜头，爆菊和吃鸡同框，突然看到的时候其实有点被骇到了，并不是说这样的镜头一定不妥，只是有点过于开放了，这还是取决于导演的心态吧，我是觉得他绝对是为了博眼球搞噱头而故意保留的超大尺度，所以有些人骂他是低级情色，我觉得没骂错，因为他的确那么市侩功利的做了低级的事情。
整体而言，虽然这个电影因为刻意蹭《红楼梦》热度和情色内容的原因在舆论方面多有诟病，但我认为还是瑕不掩瑜的。因为他算是比较成功的刻画出了一个现代同志群体的较为真实的形象，而且在刻画大局的情况下还保证了内容故事的完整性和整体节奏的张弛有度，对于红楼梦元素的化用方面大部分也处理得自然顺畅，的确也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话说这个创作团队对于《红楼梦》的化用真的是贼巧啊！又贼又巧——竟然想到将红楼梦与现今的同志社会进行“匹配”并找到了两者其中的内在一致性，既有纯情爱恋、春花秋月也有悲金悼玉、藏污纳垢，都是假假真真似梦似幻，此为巧；将红楼梦的故事结构、人物性格设定、人物关系等直接化为己用，比如琏凤尤，比如金玉缘，比如宝哥和戏子蒋玉涵，此不可谓不贼！万幸的是，导演本身还是有才华的，在故事的铺陈、叙事的节奏和整片风格气质的把控都表现出了不错的能力，所以只能赞他一句“贼”却不能骂他一个“抄”。
要说最讨厌的地方，其实是导演的刻意和装逼——在开场没几分钟就炫了一个貌似很有文艺怀旧味道的长镜头，让影片一下子变成了金大班和伊雪艳的气质，着实值得嘲笑，不是因为长镜头，而是因为那种伪文艺伪怀旧的做法（或用心）真的很矫情。同样的做法，03年曹瑞源的《孽子》可以用，05年侯孝贤的《最好的时光》也可以用，因为人家是真怀旧和真文艺。所以说，是因为台湾的新导演们都没进步了吗？还是说台湾文化方面的审美其实是止步不前的呢？另外一点就是导演那一系列有意无意往《红楼梦》上面硬拗的“造型”（甚至小林埋葬的陵园都叫大观园！），显然这是导演在刻意制造情怀，然而真的很俗气，有一种三级片的气质。或许，这就是导演本人的真正气质，既有才华又市侩功利，骨子里很可能是个很俗气的投机商人。当然这其实不妨碍他将来可能成为一个很有实力和名气的导演（同样的例详见冯裤子），但是真的让人不喜欢。
影片里其实还是有很多看似无意的地方让人不自觉地感受到电影艺术的美感，比如峰姐送走柳导演之后突然莫名的坐在门口看着外面的世界发呆，比如JOSH昏迷之后的那个台北城市照旧热闹的风景画面，那里面其实能看到远处山坡的墓园，还有结尾的时候利晴天的警察晚上拦停了酒后驾驶的Steven之后被认出来是那一夜的“警幻”。而对于那些卖肉的画面和大尺度场景，其实我不认为值得什么大惊小怪啦，只不过是在烘托主题的前提下增加了更多可看性的元素而已嘛。
最后说一下这部电影里的“金句”。话说我一般看电影不会刻意的去记什么金句的，这部片子竟然让我不自觉的记住了几句。一句是小文说的“台北这个地方会吃人”，暗示了主题方向；一句是琏哥说的“在台北这个地方，大家都是问号”，成功引诱到了小尤；还有一句是峰姐最后说的“反正我来这里的时候也一个人”，让人觉得很难受，也更加突出了这个人物的狠辣坚韧，因为所有人都逃去了英国，只有他坚持留了下来东山再起，哪怕是去吃老丑议员的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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