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秋天到了。我又一次坐在了大使馆的等候厅里。
“啊,林先生已经决定要继续在本国修读研究生了啊……这样啊……”眯着小眼睛的大使,看着我的心血换来的导师推荐信和优异的免试入学研究生的成绩单。
“是的。”
“林先生真是优秀的人才啊……”他废话了半天终于把那续签的居留章给我盖下来了……
我的导师将是松田先生,神经外科的专家。德国进修过的博士。
又一年将尽了。

坐在大使馆外的草坪上,三三两两的游人晒着太阳。
我把头放在膝上。
阳光晒的我的背一片烫……
心里是空的,空的。无爱也无恨的状态好象阳光已经从心这边穿到了那边,无阻碍的,无痛楚的,我在想这是不是人本来应该有的状态?只为了衣食而活着,无爱也无恨,动物一般,活着。回归了最原始的状态,石期时代的人们不就是这么活过来的?
如果连肚子都填不饱今夜连住的地方还有考虑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谈爱和恨呢?
我想,
心中的那片阴云终将过去。
我长大了吗?
我已经可以如此冷静的思考父母的事情。
而这件事,在几年前仿佛是把我的天空压塔崩溃的大事……而我现在竟能如此淡然的想起他们,他们也是普通的男与女啊!他们的确是勇敢的,在感情终结的时候勇于放弃,他们……都不愧于白杨的譬喻。而我想自己也不能愧于这个譬喻。
自然和自立的活着。
对自己负责。

一个脚步声朝我走过来。
抬起头,看着一个高大的人的阴影笼住了阳光。他的笑很绚烂,痞痞的,然后他蹲了下来,对着我的脸:
“HI!美女!”
——美女?美女?不用回头找其他的美女,这个人我认识。
“干什么?”
他偏了一下身子,指了指好远开外的马路上一辆车:“那个小子啊,龙二隔着这么远非说是你。这么多年了我还没发现龙二原来是个远视眼啊!”
“干什么?”口气很不好的又一次问他。
他却直接拉住了我的手臂轻易的把我掂了起来……
“走吧!一起去!我的生日PARTY!我请你吃饭!营养不良的瘦美女!”
“喂!”想喊也想挣扎,可是他实在是确实是真他妈的是比我强壮太多倍了……
龙二傻傻的看着我笑……果然在他的大哥身边他看起来就蠢了………

人声嘈杂的夜总会,外面是大白天,里面却有一点日夜不分的感觉。
独自倚在二楼的水晶围栏边,看着人群中那个人在一堆的男男女女中酒红柳绿的热闹着。
龙二也跟在他身边。
其他的人也都是他认识的。他们的朋友或部属而那些人也在注意着我,我这唯一的外人。
莫名其妙的歌声和穿得时髦到四季颠倒的女孩子,一切好象透过一层层的时光错成的通路来到了我的身边。在年少的时候,父母之间的裂痕逐渐扩大的时候,他们渐渐的都不再回家。他们把钱塞在我的口袋后就转过身去寻找自己的前方了,而我,拿着那些钱也不再回那个冰冷的家了。
玩乐的时候的确是需要钱的。
因为比一般的同龄人要有钱,我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很受男孩女孩的崇拜。我也曾满足于这样的崇拜。被人簇拥着,好象就可以感觉到安全一般。
而所有的朋友,最后都有一个回去的家。
而我不能回去。
所以当那些钱也不能让我买到朋友的时候,我却不曾感觉到什么背叛。

“想什么呢?”
有个声音贴在了我的耳朵上响起。没有吓一跳却不由自主被震了一下。
他端着两杯琥珀色的酒微笑着,递过来一杯,龙二想说什么,我已经伸手接了。
——在我的国家,我喝过最烈的酒高达60度,对这种30度左右的威士忌应该不在话下。
直接的倒入喉咙,没有感到一点火热或者刺激,清冷的酒甚至带着一丝苦涩。
他也闪着那双细长的精明眼睛把酒倒入了喉里。然后手一伸,立刻有人捧上了另两杯酒来。杯子是冰冷的,好象换了种味道更淡的清酒,接过来的时候,接触到了他的手,我才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冰冷的吓人——我好想让自己热起来如果我不能让自己活的更积极一点的话,我的心,我的心……我的心是不正常的!我太……忧郁了我太沉闷了我自己是学医的我知道这是什么……
——忧郁症。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死了是不是更好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自杀倾向……
无言的喝着,什么也不吃的喝着。
然后他拉着我的手拉到一张桌子边,把几个腰果放到我的手心。然后将威士忌和高烈的清酒混合在了一起……
“大哥!佳树不能再喝了……大哥!”龙二在叫,想阻止。
他转头看了看龙二,突然的伸手要抓住我的手,下意识的我立刻就躲开了。可是桌子太小在半空里还是把他抓住了我的手腕。他收缩紧了手指,磨挲过我的手指,冰冷的却是绷的直直的指头,没有一点颤抖的迹象。“他可比你能喝多了,龙二……”他放开了我的手,又递过来了酒杯:“一边看着我们谁能赢!”
似乎有许多人围过来了。
毕竟,生日的主角在这里啊。

我们喝了多少?
不知道。只记得身边的人一个个几乎没了耐心看我们一杯一杯互拼着。龙二倒是不停的送来吃的,担心的看着我的脸色小声的劝告“吃点东西再喝……”他是阻止不了我们的也只能说这样的话了吧?心里笑着,但是仍一杯杯喝着烈酒……天上的眼睛在烟雾那一边微笑着…………天好象亮了……我摇摇欲坠的走着,走了几步就跌到了处软软的地方——我的床应该没这么软吧?呼——一声,开始飞起来了吧?感觉在云里飘着感觉在空中浮着感觉真是棒极了!
“佳树……”有个声音在叫着。
是龙二吗?
嗯……好久没这样醉了……一种温暖的醉而不是以前那种寂寞冷清知道醒来的时候身边仍然会空无一人的冰冷的醉。喉咙好疼口好干,想咳嗽一声却无法出声也无法喘息无法挣扎的无力感。
“来,张开嘴……”耳边的声音,冰冷坚硬的东西挤到嘴边……玻璃杯?想撑起头来喝,全身都是柔软的,然后那只硬的手帮我搬起了脖子后面,冰冷的水立刻流到了嘴巴里……谁?应该是龙二吧?翻了一下又再睡去,为什么对他如此放心,因为我救过他还是因为他眼中的那种好感?很热,烦躁的翻来翻去,颈子后面却渐渐的清凉起来,慢慢的又热了起来……好暖。在这冰冷的秋天在我那完全空洞的心里。暖的,就好象是在妈妈的怀里又好象是在那个有热水汀的北方城市,到了冬天看着外面的大雪缩在温暖的厚被里多赖一下床不想去上学…………
啊?上学?!
猛的坐起来,腰和腿都毫无力气,外面已经是亮闪闪的白天了!
今天是……今天是?!今天是周四,早上有介绍我到急诊室里打工的胸外科的荒川教授的手术示范课!我从来没有缺过任何一节课的!周四?!周四急诊室的值班表……我我我应该是应该是周五的白班和晚班!嗯,应该没错,应该周五是我研究生班里几个神经外科的教授的班,我现在已经可以在神经外科手术里做助手了——太好了!没有错过我的班。错过了荒川今天预定的心脏左心室搭桥手术的示范课下次上课的时候一定要提前去道个歉才行。
突然的放松,太阳穴里刺痛和喉咙里涩而苦的充血感大叫着提醒酒实在是喝的太多了!

“醒来了?”龙二的声音,他敲了门才走进来。 缺氧太久的大脑才四转的发现了这里并不是我的那间小屋……“大哥的房子,要洗澡吗?”他体贴的回答了我眼里的疑问并递过来了冰凉的水——流过干涩的喉的水清凉到全身的毛孔树立……然后我对今天的太阳的光和热有了一种新生的希望一般的东西。豪华的公寓房间,淋浴的水流过我的身体再到那浅红色的木制地板然后大理石的浴缸边缘上有着女人用的沐浴用品,旁边一条毛巾还是微微潮湿的。
再到卧室里,龙二把我的衣服拿了过来,早餐也有一个女佣摆了上来。
到浴室里换衣服的时候看到了衣橱里挂着的大堆男人衣服看来这里真是龙二的大哥的房间。走出来,床头柜上还有一只银色打火机。龙二补充的解释道:“大哥走了,他吩咐我送你回去。佳树,吃了东西我送你去学校?”
“不用。”
越简单越好的回答,不过我没有拒绝吃他的早餐:那疯狂的灌酒行为弄的胃微微炙痛也空空如也这样的胃根本撑不下去。吃完了饭我一个人拒绝了他的车和他的仿佛受伤的眼神,一个人慢慢在温和的一个秋天的上午从这麻布的高级公寓区走向车站。
——阳光不错人们好象都在笑而我的心好象因为那些酒精而微微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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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夏天过的很快,不知不觉中秋天和冬天也过去了。我的情况比以前是好的多了,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过生活、和其他的同学虽然不能比可也活的比一般的留学生强——我也满足了。
又是一个春天的雨天。回到公寓里,顺手把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来,春寒让肌肤起了一层战栗。似乎是窗户没关。浴室的吗?
走过去看了看,一双熟悉的眼睛望着我,腿上的黑色裤子流下来的血已经把浴室的白地砖染了一大块——我平平淡淡的看着他和他的新伤口,没说话也没表情。
“喂……”他苍白着脸,却露出了一丝笑容:“你什么时候……也露一点害怕给我看好吗?”
冷冷的看着他,看出的确是很重的伤——“当我这儿是免费医院啊?!”但我的手、已经伸出去、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要不……露一个感动好吗?“他闭上眼睛还在说,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深,越来越单纯的样子:“我很……讨厌记地址呢……”
…………我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白痴!”

只是刀伤而已却很深,又靠近股大动脉。我照例的什么也没问,他却对我开始有兴趣了。看着我的房间和书本、看着我的生活——他没有只待一夜就走,这次……真的待的我要烦死了……虽然表面上我还是冷冷的不说什么,心里却压制不说出口的要他走的话。一开始我就说“要走随便”——可是他真的不提“要走”我也没办法了……
他说他叫那几乎被叫烂了的日本名字“龙二”,我忍着不笑——好恶俗的名字!他说他是本地最大的黑帮“天上组”的人——又一次奇怪了,叫的好奇怪哦!什么叫天上啊?难道这个组织自高自大到了自称“天下第一”吗?好奇怪的名字!看着我眼中的一丝奇异之光,他笑了起来好象抓住我什么痛脚一般:“你听说过吧?”
我实事求是的摇头,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迟疑了好久才小心翼翼的冒着被我怒视的危险问起我早说了不要他问的话题:“你……你是、外地人吧?”
点点头,我吃着面包。他又看了看我:“你喜欢吃面包?”
“便宜。”咬完最后一口,结束这无聊的对话我去看书了。
“吝啬的佳树!”未经我同意他就叫我的名字!不过他不像那些感觉中的黑帮人物一般凶狠啊……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般的羞涩呢!那么大个人!我有一丝好笑。
他停留了一段日子直到养好伤才离去。他说会来看我我则说“免了。”其实我们的确两不相欠。我讨厌人打扰我生活他也感觉到了,搔头笑了笑他就离开了。

再一次见面是在那年的冬天。在拥挤的涉谷路上,一个小偷一把抢去了我正在买报纸拿出的钱包,那里面有我的生活费和一张信用卡,我的家当几乎有一大半在里面呢!我反手立即去抓他,他也飞也似的跑掉了,我就契而不舍的开始追!在人潮中艰难的前进我的不舍让那个小偷也慌乱起来了,他跑上一条比较偏僻的路,几乎不择方向的向前冲着,我也毫不迟疑快马加鞭的追上去,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哪里,我想的、只是要找回我的东西!
一群人站在那不算宽的人行道上,那小偷经过时还回头看看我,一个人影突然袭击向他的脸——一声惨叫之后,我也气喘嘘嘘的赶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拿去那小偷手中我的钱包,递到我面前:“你追了一路了……真有毅力!”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和蔼但的确有丝丝紧张——他的身边还有一大堆人,我什么也没说,也没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接过钱包,然后打算淡淡说一声“谢谢”就走人了时,另一个声音响起来:“龙二,你在干嘛呢?”懒洋洋、无聊、养尊处优……但极有压迫感的声音,我转头看见了一群人中央的一个人:不算高大也不算魁梧但气势说明他是老大。年纪么,和龙二差不多吧?做大哥?是不是甚至感觉有点过分年轻了呢!龙二向他鞠了一躬恭恭敬敬的回答:“没什么大哥。您出来了?”我低头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就转身离开了,经过他身边时,就在一交错间,他也说了一句:“不算什么。”
“什么时候你这么爱管闲事了?这是什么东西啊?”那个大哥走到躺在地上的小偷边踢了一脚,似乎还在玩闹着,我一回头,龙二的目光还看着我的背影——接触到我的眼睛他立即扭开了眼,我已经离的够远,还听到那个人在大笑着说:“喂!喂!喂!那是男孩子!别看的好象丢了魂!”一片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第二天晚上,我打开门,他笑着看着我:“HI!”
“干嘛?”我兴趣缺缺的看着他,没意思让他进来,他推开我的手进来,一边笑着道:“怎么?不是病人就不许进啊?”
关上门,我看着他自己坐到我床边上去:“那你来干嘛?”
“看你有没有跑断肠子啊?”他说起了昨天的事我还是一脸兴趣缺缺:“我要看书,没事就走吧!”
“我请你吃饭,去吗?”他那不好意思的样子又一次出现了。我要分不清是好意还是一种奇特的感觉了,本能的我立即拒绝:“不用了!你不欠我什么!我要看书,马上就要考试了。”
“是吗?”他受了打击似的站起来:“那我……那我就不打扰了。”走到门口,他又回头:“自己……要小心一点……佳树……”
我没出声,他似乎也没想着要我的回答,开门离去了。真是的,干嘛么!我苦笑一下,不过知道他是……真的关心我……才说那样的话的…………说起来,我们也算是认识了有三年了吧?几乎是一年见一次呢……我的嘴角、又一次弯起了那陌生的角度…………
(四)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他。
新年,春天,一天紧挨着一天的活着。
在那年的夏天的又一个郁闷的夜晚,他却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扶着他的那个大哥。
我没将门打开。冷冷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我不想要照顾他之外的人。
“佳树!求你救救他!佳树!快救救我大哥!佳树!”龙二求着我他求着我…………
我不想真的不想。
讨厌这个人。轻浮的人讨厌的人不喜欢他的感觉。
“佳树!”龙二立刻就跪了下来,头碰在地上:“我求你!救救我大哥!”
“进来吧。”我开了门。

那个大哥还有意识,他翻起眼睛看着我,用那纯的讨厌的东京腔道:“果然是个美女呢…………”
话没说完就吐出了一口血。
是枪伤。
从背后射进去的,我揭开他的衣服听了听,肺上没有杂音:还好!没击中肺部。不算很严重。
“我这里没有血浆、麻醉剂——这也不是容易取到的药品。最好让他去诊所,必须把子弹取出来。”我探视了他的伤口后下了结论。
“可是那次我不也是枪伤吗?你都能治好!佳树!求你了!现在他不能去我们认识的任何地方!那里一定都被监视起来了。佳树!”龙二固执己见的要求着我。
“你那次子弹没停留在体内!”我头痛的扶住了额头:“他必须动手术取出子弹!”
“血浆?”他思索着,“我的血型不知道和大哥一样不?我输给他好了!麻醉剂?可卡因行不?”
我快要败给他的固执。
“可以的。”那个人却出声了,居然比我和龙二还冷静:“我是A型血。龙二你去由佳那里取些东西过来。她那儿有。”
“我是B型血…………”龙二为难的快要哭出来了。
“佳树…………”
“少看我!”不爽极了!“我才不要给别人输血!”——我讨厌针扎入我身体的感觉!
“佳树!你真的是A型?!太好了!太好了!我立刻去由佳那里!”
“你、——”我一声怒吼还没叫完他已经冲出去了。

冷静了一下。将就吧!我真是倒霉。
“体重多少?”我目测着,计算着麻醉药的分量,一边把手术器具拿了出来,在地上铺好了大快塑料膜,引流的长塑料管和盛血的桶,用大塑料瓶制成吊起的血浆袋,准备好后才开始抽出自己的血。讨厌的痛……
“75?78?大概吧……”他的声音还清楚,看了看伤口知道没有大肆的出血。
一次500CC我有点受不了。
头有点晕的时候龙二回来了。
给了他过重的份量,足以全身麻醉。让龙二帮我扶近了灯。
探开他背部的肌肉层,一一审视着内脏:不错,不见损伤。可是子弹呢?
几乎找的满头大汗的时候才发现问题所在:子弹卡在了他肋骨的肌腱韧带里——真他妈的是好运气呢!
缝的时候我头昏的要命……
失血过多了……
我本来就有点贫血的。
龙二关切的看着我:“不要紧吧?佳树!”
打开的口不大,飞快的缝好,探视一下他的呼吸:还算平稳。缠绷带由龙二来,可是他缠的那个难看,我还是自己来了。不能因为绷带的原因让伤口感染。

完了……
我已经累的瘫软了。没办法,床要让给病人睡,我真是要头痛死了!
龙二守候在他的大哥身边,我则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朦胧中,龙二握住了我的手,“谢谢,佳树!”
我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他了。
……明天、还要上学呢…………
他的大哥在风声过了几天后就离开了我的小窝。
毕竟居民区的隐藏很困难。
那个什么大哥“天上直人”,性格真他妈的是个大烂人!挑三拣四不说还总是打趣老实的龙二——
“原来他就是你藏在心里的那个美丽的倩影啊!”
“龙二啊!你是不是背着我去看少女漫画了啊?”
气的我牙根痒痒,龙二红着脸小心翼翼的服侍,不敢多说一句话。
我在帮他换药的时候就故意的手重一点,他却好象没有任何感觉的谈笑风生。
真是的!
真是他妈的!

走的时候,龙二看着我,郑重的说:
“谢谢你!佳树!谢谢!”
——救了你那么多次从来没有一个谢字的你,却为了别人而向我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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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第一学年完了。弥漫在这个国家独有的樱花气氛里,虽然不至于花粉过敏,我可是一点赏花的心情和闲钱也没有。我在学校的附属医院开始打工,还兼任着那家卡拉OK的事情。为了第二年的学费我也要努力了。
在春天的小雨中我从店里出来时把领子竖了起来,抵抗不了冷雨也可以挡一下寒风。几辆车停在路边,一些人在上上下下。好象是穿着很好的高阶层的。我没去注意。过马路时一辆车刚好停在我的身前,下来的人我在昏暗的路灯中看了一眼:熟悉的一张脸。他的目光没看着我。我也没有去刻意捕捉他的视线,低头离开了。听着他们在说着什么这次的姑娘如何如何,酒如何如何,一些奇特的低俗的悝语。我还是没回头的离开了。
第二学年我搬了一所公寓。不在那家店打工了。距离学校也有点远但房租便宜条件好我不能拒绝。每天坐地铁上学去,打工后再几乎昏昏欲睡的坐回去。夏天很快的来了。
台风过境不停的下着雨。我终于放暑假了,找了一份在急诊室的工作为了庆祝这种难得的放松那天我早早的回去了。买了自己喜欢吃的好贵的北方的大苹果——在我的国家我的家乡是最便宜的水果在这里却是进口的。回到公寓里发现自己的玻璃窗破了,一个人翻进了我的房间:居然是上次那位老兄!哑然失笑……我抬头看见了镜子里自己的脸,为那种几乎以为绝迹的表情而愣住了——自从来到这里后我第一次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心底里如此轻松的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温暖的笑容…………
“好吧!那就……救救你吧……”看着他的身躯,我用自己的语言说道。那来到这里后就没和人说过的语言。“在我的国家……这就叫缘分……”

外面的雨好大,他的伤口这此也不简单:枪伤。穿过肩膀的一处伤口,他的右手几乎无法动弹的样子,我把他的手抬起来时在昏迷中的他也痛的哼了一声。不过没伤到重要的筋骨,不知道子弹是不是穿过去了?我试探的把手指探进那血淋淋的伤口里去,一直向内挖——他疼的几乎在昏迷中蹦起来了,用身体压住他。总算确定了子弹已经穿过去了,我觉得自己学外科是多么正确的决定啊!心肠冷酷、心狠手辣、毫不动摇……是外科的好人选呢!
血流在了垫着的塑料膜上好大一片,敷上药再用严严的绷带包扎上。处理这样的伤口对我也是一种练习吧?把他放在床边的地板上,死沉活沉的男人!高大而轮廓分明的脸显得很男子气。到是这个国家男人少见的模样呢!那光洁的上半身上是奇特的刺青——看不出来是什么花纹。啊……累了!睡吧!
7点就要起来准备功课的。我在闹钟惊天动地的响起来前就好象心有灵犀的张开眼睛,在它响起来时一只手伸出去按停了它,身子已经坐起来了。却看见了一双眼睛。心里有3秒钟的吃惊就想起来了。他的眼睛很清醒。我看着他,也没笑。几乎是对峙着的10 秒钟。我把被单拉开下床去不再理睬他质疑的目光。
“又见面了。”他先开口的。我点了一下头,手脚麻利的干自己的事情:洗漱、打开冰箱喝牛奶、换衣服、咬着面包当早餐、把床收拾了坐到书桌边开始看书——他和以前那次一样只会瞪着眼睛看着我的动作,一句话也没说似乎也没法说什么了。
我没回头却知道他也一定饿了。把自己的面包放到他面前,他伸手拿过去吃了,牛奶瓶子也递过去,他没拒绝的喝了。
“我要复习功课,你可以睡。伤口不要动。也可以走,不过枪伤最好小心破伤风。”说完自己要说的话,我就去看自己的书了。他老实的躺在我昨夜铺给他的一床褥子上入睡了。我看书到中午咬着自己的苹果就当午餐了。突然到了下午2点想起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没吃东西——啊!好烦!我的钱要节约着花的啦!我回过头去,他注意到我转身的声音张开了眼睛,等着我说话。
“我没多余的钱再养一个人。你要想吃东西就用自己的钱。”我的声音冷冰冰的。几时……我变得、如此冷漠无情?……是离开了过去那时候吧?
他没说什么的伸手到我昨天为他脱掉的外衣里掏出钱包递给我。没去接,我又说:
“我没多余的时间做饭。最多是微波食物。”
他点头。我才拿过他的钱包。钱到不少。我拿了几千元就出门去买。买回来的也不过是超市的东西为他在微波炉里一热,他的右手还是动不了,歪斜着身子用左手吃着,我一点也不受干扰的看着自己的书。到夜晚了,我又为他热了一些东西。自己仍旧在吃早上剩下的面包。夜幕降临后我还是看书,他好象开始无聊了,四处搜寻的目光。“你连电视都没有吗?”没理睬他他就不问了。还是很无聊的样子。到了10点,我走近他“伤口我看看。”
我冷冷的手弄的他疼的皱起了眉头。伤口还不错在复原着,在这夏天要注意不要感染了。似乎消炎药起的作用不大,我看看了自己的药箱“我要再去买一些药,在夏天必须防备破伤风感染。”我只是不想让人有误会,把一切都说清楚是我的一贯作风。他点头:“随你,医生。我的信用卡也可以用。”
没理睬他我穿上鞋准备去买药,最后说了一句:“我还不是医生。”

在急诊室打工我对样样事情都很拿手,肌肉注射消炎药,他乖乖的趴着让我在屁股上打针。跑了一趟无聊的路我一身的汗水,去洗了澡后把玻璃窗打开让我喜欢的雨丝飘进来解除一天看书的疲劳,然后就上床睡觉。上好闹钟,关上灯。我活的一样自我浑忘了小小的斗室里还有一个人。
“哎……你好奇怪哦……”他在黑暗里说着。我没出声。他就自己说下去了:
“也不问问我是谁……万一我是被警察追捕的呢?或者有很厉害的仇家追杀呢?……你没有想过你自己的安全吗?”
为什么要想?我从小活的就比较的简单,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去想那么复杂的感觉……直到……直到……发誓自己不要有任何“爱”的感觉那一天……
“活的好象个苦行僧……真不敢相信你是活在这东京的如此年轻的人!”
我不是你的同胞啦!白痴!我却没说破。
“对了!上次本来看看你叫什么名字的也忘了看。你叫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我看来是逃不了了:“你不需要知道!就像我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快睡!我还要去上班!”
他有没有睡着我是不知道我倒是睡的很快。7点准时起床,抓了面包咬着,穿上衣服就出门了。几乎没理睬那个人的意思,冲出门后才又折回来“我看看伤口。”冷漠的声音,没什么可以影响我心情,他抬头看看我,我没耐心粗鲁的看了伤口“没大碍。”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那天下了一天的雨,我回来时就感觉到也许他不会在这儿了。空荡荡的房间告诉我第六感是越来越好了……自嘲的笑笑,这个人是个不要命的家伙呢!也挺……能冲的么……只有那沾了血的单子说明这一天一夜的事是存在过的。
——在我平淡的生活中,这就像奇特而古怪的童话般……遇见了我在自己的家乡从来没有遇过的事和人……好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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